這項「標竿導師」計畫獲得交大校長吳重雨大力支持,初期先邀請9位傑出校友:施振榮、胡定華、魏寶生、方國健、徐善可、陳柏蒼、邱再興、胡秋江、陳立武等業界董事長或總經理來擔任標竿導師。第一堂課就是由宏碁集團創辦人施振榮率先登場。
#@1@#微笑曲線(Smile Curve)是1992年時,當時的宏碁集團創辦人施振榮在《再造宏碁:開創、成長與挑戰》一書中所提出的企業競爭戰略。微笑曲線分成左、中、右三段,左段為技術、專利,中段為組裝、製造,右段為品牌、服務,而曲線代表的是獲利,微笑曲線在中段位置為獲利低位,而在左右兩段位置則為獲利高位,如此整個曲線看起來像是個微笑符號。微笑曲線的含意即是:要增加企業的盈利,絕不是持續在組裝、製造位置,而是往左端或右端位置邁進。這樣難得的課程並不對外界開放,而是由交通大學遴選出少數優秀學生由「標竿導師」親自面授,這樣價值千金的課程,《理財周刊》為饗讀者,特和交通大學合作,將課程內容整理成文字,不但可彌補向隅者的遺憾,也擴大「標竿導師」課程影響的範圍。本次「標竿導師」課程由交大選出的「標竿導生」提出各種問題之後,再由「標竿導師」施振榮回答,與談內容記錄如下。
#@1@#標竿導生問(以下簡稱「問」):要讀博士還是先工作?施振榮答(以下簡稱「答」):(猶豫了一下)這個怎麼答都不太好,科學方面的博士是很深入的,尤其是現在科技發達,有很多新的發展,都靠科技去研究,使得剛從學校畢業的人在知識、技術上可能比在職場中的人先進。博士的能力在科技產業中可以成為發展的尖兵,還有人把剛從學校所學的東西找到應用的機會,說不定創造了新的產業,所以博士在半導體、資訊等科技產業扮演重要角色。但是,從商業角度來看,工程師所發展的科技必須找到市場才有價值,所以真正把科技帶到市場的人、創造商業機會的人不一定要讀博士,像微軟的比爾.蓋茲。從管理的角度來看,很多議題是從實務界創新,學校再形成理論。科技是自然界存在的東西然後被發現,而管理是「人」,人會去不斷創造更有效、更新的方法,管理學界再把它弄成一個學科做成一個理論,討論「為什麼會做得那麼好」,所以講得直接一點,「管理是活的,科技是死的」。活的東西要學好,基礎在學校,但若要精益求精,還是得在實務上面發展。但是我看全世界、台灣的經濟發展都一樣,幾十年來,整個製造業、服務業的發展,對學術、教育水準的需求愈來愈高,也就是競爭愈來愈激烈,如果沒有兩把刷子,很難跟人家競爭,所以我也可以這樣說,如果一個人在講求獨特、創新、深入等如此激烈的環境下,使用正規方法能脫穎而出者,已足以擁有博士的資格,可以稱之為博士。到底要不要讀博士,我的感覺是「看機運」,一個人的學歷愈高當然基礎愈好,如果有好的機會就選在那個基礎裡面發展;若就業的時候遇到好的學習環境,好的表現機會、成長機會,有效性的進度可能比學校還快,學校在知識性的基礎較強,而非有效性。所以,王永慶先生雖然只有小學畢業,實際上卻是個活博士,連博士都比不過他。
#@1@#問:開放大陸學歷對台灣學生就業的影響?答:開不開放都沒有什麼差別啦,只有對公家機關有影響,它們有這個需求,但是民間早就承認大陸學歷了,開放與否差異不大。至於會不會壓縮台灣的發展空間,我的看法是台灣要發展必須借用全球的人力資源、菁英才更有競爭力,最好是成為全球留學生的基地,美國矽谷就是用全世界的人才在替它打仗。因此,若談到台灣未來發展空間只在乎「保障台灣人權益」這種觀念,等於是鎖國。目前台灣的優勢和大陸相比,我們當然比較進步嘛,在國際化、民主觀念、多元化價值比較有優勢。但是,競爭是無所不在的,所以,鎖國是走不出去的,我們可以利用台灣現在的優勢,想辦法去整合全球的資源。台灣高科技產業的競爭力,除了本身的優勢外,還借重大陸的資源,讓我們在全球高科技產業中有更好的地位,規模更大,賺更多錢。使得面板可以幾千億元的繼續投資,否則錢從哪裡來?!而面板的後段製程也借重大陸資源,台商亦使用其人力資源與土地,在國際上變成主要角色。全世界都積極應用大陸資源,美國人要用,甚至新加坡人更是積極地到大陸去發展,韓國現在是全球最積極的。另外,大陸已變成日本最大的出口國了,過去日本從「中國威脅論」轉變為「中國機會論」之後,經濟才慢慢的爬起來,對照來說,台灣更應該把大陸視為機會論。至於政治上面問題,可能要用另外的方法去解決,我一直認同政治當然在經濟之上,但是若沒有經濟做後盾,也變得沒有意義,全世界現在都是經濟出問題政治就出問題,經濟是個很重要的基礎。面對大陸,你不能假設別人不進步。像今天面板產業上台灣把日本人打垮了,我們也不客氣啊,不會跟對方說聲對不起,追求進步是本來就該做的,日本也要尊重我們嘛,如何繼續領先是關鍵,而不是怕別人會追上。我們應該樂見大陸不斷進步,台灣的關鍵是「如何永遠走在前面」,在我的微笑曲線(Smile Curve)中也提過,台灣惟有在研發、品牌上面不斷創新、不斷提升,才能永遠走在大陸前面。
#@1@#問:我們做決策時都會猶豫,怎麼讓自己選擇到正確的路上?答:要完全避掉風險是不可能的,因為你無法對未來做預測。科學都是死的,而我們的未來可視為「老天」在安排,是活的,內外、時空變數這麼多,差一秒都不同,很難預測,所以,做決策我只有一個最簡單的想法:「不打輸不起的仗」。這句話的意思是,把自己當成可能會輸,我們當然要找比較不會輸的路,但仍可能會輸,輸了以後命還在就可以了,你還可以從頭再來,而且有過教訓,這個經驗是難得的,讓自己比別人更強。不要怕風險,只要有「死不了」的原則,就去做,留得青山在。很多風險是個人具有經驗、知識之後,自然可以防範的,以前我開始創業的時候,一直強調台灣人常見的錯誤,包括個人曾擔任設計工程師的榮泰電子公司也犯過相同錯誤,這種風險會讓人全盤皆輸的,即「以短期資金做長期的投資」。這麼做的公司萬一遇到風險,幾乎一定死掉。一個人冒險之前,必先把安全網鋪好。例如我要去併購美國的公司,跑去找銀行融資,這屬於短期資金,但借錢的同時,已經有長期資金來源,例如把一塊地賣掉、把手上股票賣掉,把它變成流動性的,不必向外籌資;或者馬上和大股東談好,3個月以後增資做為長期資金。
#@1@#長期資金就是和公司共存亡的資金,公司要是死了,所有股東都虧掉了。法律是這樣規定的,假設自己輸掉了,求償的順序是員工的錢排第一,債權人的錢第二,股東的錢排第三,可是很多人不這樣想,社會上不少公司出了事情就優先抽腿,股東的錢排第一,先拿回去了,造成很多掏空公司的事情。這些知識本身要先建立,什麼輸得起,什麼輸不起。不知道的風險才是最大的風險,已知的風險懂得去避免,未知的風險一旦發生,見到跡象就得馬上做求生的準備。例如做半導體投入很大,做了以後才發現要花的錢比想像中多,最後可以選擇賣給台積電,還可以賺到錢。到今天做DRAM的人誰賺到錢?公司沒有賺錢,投資人還一直丟錢進去,也許有少數大股東賺到錢,但公司大多不賺錢。我在網路上看到6個字:「要勇敢,不後悔」。面對決策要勇敢,自己承擔風險而不要後悔,盡力而為,一個教訓所學到的東西就值回票價了,絕不後悔,因為老天自有安排,抓住當下,今天也是當下,掌握住最重要。
#@1@#問:若沒有能力,應否接受挑戰?答:只要死不了的挑戰,就應該接受。有接受挑戰,能力才能提升。當然如果這個挑戰「不成功,便成仁」,輸了會死,就不應該接。接受挑戰有2個機會,有成功的機會和學習的機會,失敗了,最多就是面子掛不住,但面子值多少錢?一毛不值,台灣商界有太多人因為要面子,把命都丟掉了。另外問問自己,怎麼成長?怎麼充實自己呢?很多年輕人靠學習來成長,而學習本身就可以視為一種挑戰,把不懂的東西弄懂就是一種挑戰。因此,沒有挑戰就沒有成長,今天不是談做功課、做生意的問題,不是賺不賺錢的問題,這是自然的人生道理。商人為資源分配的促進者問:很多需求是廠商創造出來的,造成過度浪費?答:任何供過於求的產業不要碰,當所有人一窩蜂的做同樣的事情,投資效果馬上變差。在個人生涯之中,有一天我發現台灣的工程師將會供過於求。今天沒有發生那個狀況,因為我已經走在前頭了,跳出來做市場,替工程師創造需求,所以工程師就變得不夠用,當年為了這件事情,還被交大的教授罵:「老師教你教了半天,怎麼跑去做業務呢?」不要把商人當成不好的,如果沒有商人,資源沒有辦法有效的流通,創造出價值。回到前面的例子,若市場對工程師沒有需求,他們就只能在家裡坐著,若創造出對工程師的需求,即產生了價值,所以雖然有人說廠商創造了OVER的需求,但是這個角色非常重要。例如主導個人電腦的Wintel(Window+Intel),從科技的發展然後加上教育,使得PC的用戶不得不汰舊換新,其實很多舊的功能仍然可以運作,從這個角度來說是不是造成浪費呢?我的回答:可能是、可能不是。新的產品速度快、功能多,對一個人來說,使用新的可產生更大的效益,更高的生產力。至於那個舊的如何再利用、進入二手市場,則屬於社會資源分配的議題。
#@1@#其實,1986年我曾提出相似概念,11年過後低價電腦(low Cost PC)才普及、被市場接受,因為有一群人覺得「這樣的功能就夠了」,在以前,Wintel教育使用者如果不買最新、最好的規格會後悔,實際上的確如此,舊規格產品對新的軟體、附件都無法驅動。從更廣層面來看,例如製造業和服務業,愈進步的社會,服務業占的比重愈高,台灣已經70%了,美國比我們更高,而製造業是有形的東西,但是服務業所提供的無形的東西,對經濟的附加價值、活動量比製造業還大,因為服務無法大量生產,比較少有供過於求的現象,醫療、好的餐廳仍然無法滿足需求。但是製造業就容易多了,要軟體copy一下就有,IC、面板投資進去就可以量產。談服務業,我看過最淺的經濟學理論,提到一個很簡單的道理,例如銀行借給我100元,我拿去請A幫自己理頭髮,A賺到錢,再請B來擦鞋子,最後B再來找我幫他服務,100元回到了自己手上,再把錢還給銀行。錢沒有少,但是繞了一圈我們3個人都有工作,創造價值,經濟就是這樣一個循環。人類更文明的生活水平提升之後,樂於得到更多服務,所以在服務業內有很多發揮的空間,而管理服務業也比管理製造業難很多,因為製造業是死的,面對有形的東西,而服務業面對的是人,是活的,所以服務業中要創新的東西很多。廣告、媒體的人為創造需求做溝通,它的使命是把一個東西的功能介紹清楚,來促銷這個東西。從另一個角度,很多人有錢卻不曉得要買什麼東西,去哪裡買,這裡面就是一個商業的系統,經銷商透過廣告、媒體讓貨品流通所產生的價值,甚至比工廠製造程序中產生的價值還高。以前在成衣工廠內,從布料到成品可能要花一、兩個月,然後進到通路中得放半年以上當存貨,這就是為什麼有換季的跳樓大拍賣。從社會資源角度來看,衣服放在那裡一點作用都沒有,浪費資源。所以商業活動中,從行銷、物流對資源所做的有效利用所創造之價值不比工廠少,現今電腦電池、車子、衣服的存量比起20年前少了1/3以上,這都是追求資源有效利用的成果。
#@1@#問:面對國際化競爭,台灣該加強什麼競爭力?答:華人經濟體是未來最有發展機會的區域,而台灣占著最有利的優勢與機會,環視華人經濟體中,大陸本身剛改革開放,其層次有待加強,新加坡、香港為城市經濟,沒有像台灣有製造業、服務業、農業等多元化發展,我們亦為前往中國的捷徑。我們過去走的路,所謂的台灣經驗,個人認為在未來的發展中其價值不輸給美國經驗,因為美國經驗不是多數人所需要的經驗,不論對於在亞半球甚至更多的開發中國家來說,台灣的經驗是符合她們所需的,將比美國經驗更值錢,也是我們應該掌握的優勢。現在政府談自由化、國際化講得很多,但明顯的不夠積極,全世界政府都談保護,她們面對挑戰,最好的反應就是把競爭者排除在外。但《世界是平的》這本書第一句話是講給美國年輕人聽的,提出一個警告、危機意識,告訴美國人在今日所面對之競爭者是來自世界各個角落,如印度、中國等等。台灣又該如何利用優勢,掌握更多資源,扮演起更重要的角色?我認為世界是平的以後,全球將成為分工的世界,將有兩種主要的角色,第一種是整合者,負責整合全球最佳的資源,台灣要當整合者,要懂得整合好的資源,像我們的PC產業,就是整合美國的Wintel、矽谷的資源,以及大陸的資源給品牌商做製造。另一個角色是被整合者,我們個人電腦產業在某個環節被美國品牌公司做整合,台灣廠商可以專注在某個領域做到最好的,成為不可被取代的被整合者。全世界有360萬行,偏偏選一行跟大陸、韓國、日本、美國擅長的地方相爭是自討苦吃,然後再去喊「韓國能,我們為什麼不能」、「日本能,我們為什麼不能」,我說,台灣當然不能,但是和美、日、韓相比絕對不一樣,定位、路子不同,一樣的話就不好了,要找到台灣優勢。
#@1@#在個人電腦產業上,台灣被國際品牌整合,但也是區域的整合者。所以每個人要做選擇,要做整合者,不能關在門裡面只整合台灣所有的東西,這樣會打不過人家,日本就因這樣的概念而輸掉,而美國人則是尋求國際資源的整合。我們要整合全世界最好的資源,並且擔任世界最好分工的角色,被別人整合,讓對方沒有其他選擇。像面板產業中台灣與韓國就是最佳被整合者,各自有其特色,日本就被台、韓兩國趕過。1992年我就提出「全球品牌、結合地緣」國際化模式,當地做主,甚至當地股東過半,更早在1989年我提出「世界公民」,例如到德國做生意,把自己變成德國公司以結合當地人才。現在宏碁全球的經營團隊都是外國人做主,幫我們追求利益。有這個國際化意念是有風險的,就要做輸得起投資,我們在美國投資過好幾家公司後來都失敗,直到併購TI(德州儀器),雖對業務沒有特別有幫助,但是掌握不少人才,今日整個Acer就是靠這批在歐洲的經營團隊的人才在打仗。我們是為了未來而活,在未來要投入幾十年青春在對的方向上面,否則不就平白浪費掉。對的方向是指觀念對,以及如何在對的方向上建立自己的能力,就自己去找一個舞台,這也是我鼓吹做品牌一樣。要在對的方向上,做長時間的投入和累積,今天我不論在觀念上倡議或者投資方向,都是希望30年後開花結果,當今台灣的高科技也不是1971年開始做就有結果,是經過多年鍥而不捨的投入成果,雖然過程中可能要不斷摸索,終究仍可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