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西方藝術市場蓬勃發展的影響,當下許多台灣上市櫃公司老闆、高階經理人,也跟著一窩蜂搞起「藝術投資」;然而,他們雖滿口藝術、滿屋名畫,卻可能只將其當成可炒作的商品,心裡壓根瞧不起藝術家。待獲利了結後,馬上轉向炒作其他的時尚商品。千里馬需要伯樂,知識分子渴望孟嘗君。杜甫曾在〈茅屋為秋風所破歌〉中,喟嘆「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因為權貴三顧茅廬,不是故作禮賢下士、博取清名,便是要其出謀畫策、黨同伐異,商賈登門請益,若非用銀子換對聯、壽帖、祭文,就是放長線釣大魚,希望來日在官場上有個靠山。不過,就像台灣存在真正熱愛藝術的企業家,中國歷史上也有「賈儒合一」的儒商,例如清初的揚州鹽商馬曰琯、馬曰璐兄弟,便是真正的「慈善資本家」,其身兼富商、文學家、藝術贊助者於一身,若非他們慷慨解囊,揚州八怪恐怕只能湮沒陋巷暗弄,難以在藝術史上大放異彩。
#@1@#馬曰琯、馬曰璐並稱「揚州二馬」,活躍於清代康、雍、乾時期,雖與江春同為叱?一方的鹽業巨擘,在稗官野史中,也有兩人與乾隆皇帝遇合的記載。據稱馬氏兄弟與「微服出巡」的乾隆皇帝對弈獲勝,因此獲得許多商業上的特權,但兩人以財力支撐江南的文采風華,貢獻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但一如江春,由馬曰琯、馬曰璐祖籍安徽省祁門縣,所以也被歸類為徽商。馬家發跡於馬氏兄弟的祖父馬承運,等到兩人的父親馬謙繼承家業時,已是揚州有數的大鹽商,馬曰琯、馬曰璐為其三子、四子,兄弟相差7歲,一說9歲,由於其在文學、藝術享有盛名,反倒使其在商業上的作為,鮮少被記載。「揚州八怪」所指為誰,眾說紛紜,莫衷一是,一般認為是金農、鄭板橋、黃慎、李鱔、李方膺、汪士慎、羅聘、高翔等八人,但有專家指稱,「八」為「多」義,所以「揚州八怪」不只8人。大底上,「揚州八怪」在書法、繪畫、篆刻領域別開蹊徑,寫情、寫意、寫景皆翻舊創新,堪稱中國的印象畫派。印象派畫家個個特立獨行,「揚州八怪」同樣天生傲骨、卓爾不群,不攀權貴、不媚世俗,幸得馬曰琯兄弟不以財富驕人,也無文人相輕陋習,長期資助江浙寒士,帶動揚州徽商紛起效尤,爭相蒐藏「揚州八怪」等人的創作,使得這群硬脾氣的藝術家可以鬻畫為生,不必像前輩杜甫住在漏風漏雨的茅草屋,擔心「八月秋高風怒號,卷我屋上三重茅」。
#@1@#馬氏兄弟在莊園中,蓋有小玲瓏山館、街南書屋兩間私人圖書館,藏書量冠絕江南各省,獲邀造訪的士人俱喜不自勝,兩人更不遠千里,高價收購即將絕版的珍版圖書,再請頂級刻工刻版重新印刷、收藏。此外,馬家還是許多江南落魄文人的避風港,做到了「大庇江南寒士皆歡顏」,而馬曰琯昆仲最為人津津樂道的善舉,乃是義助汪士慎的故事。汪士慎是「揚州八怪」之一,擅長畫梅、蘭、竹,其遭遇之慘不下貝多芬與梵谷,因為他雖是畫家,中晚年卻失明,一如貝多芬身為音樂家卻失聰。其畫藝驚天傲世,卻窮困潦倒,貧無立錐之地,一如一貧如洗的梵谷。但失明後的汪士慎也如失聰後的貝多芬般堅強卓絕,靠雙手的記憶摸索做畫,畫作竟比失明前更加精妙,但卻比梵谷幸運得多,因為馬曰琯、馬曰璐長期無條件資助其生活,讓他得以安心創作,不必像梵谷魂歸離恨天後,創作才廣為世人肯定。汪士慎是安徽省祁門縣人,在37歲那年離皖,往揚州投靠馬氏兄弟,受馬氏兄弟厚待,安排全家住在馬家莊園。由於被安置的房子外有7顆巨石,從屋內看像是7座山峰,於是汪士慎將此屋取名為「七峰草堂」,自稱「七峰居士」。馬氏兄弟過世後,乾隆皇帝開始徵集天下書冊,編纂《四庫全書》,馬曰琯的兒子馬振伯捐贈了776種珍貴書籍,數量冠絕清帝國,可見當時馬家藏書之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