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過後的第一個周六,中台灣太陽的熱情,卻讓人絲毫感受不到任何秋天的氣息。上午還不到10點,埔里酒廠的停車場裡,早已擠滿了來自全台各的觀光客和遊覽車。
#@1@#「這枝仔冰係阮酒廠自己員工做ㄟ,氣味絕對跟一般ㄟ冰不同款喔……。」一群身上還穿著台灣菸酒公司制服的員工,放棄休假出遊的機會,口沫橫飛地向到訪的遊客推銷酒廠自製的產品。問他們為什麼休假還寧願到酒廠加班,他們幾乎都異口同聲地回答:酒廠若有法度繼續生存,大家嘛才有頭路!這樣的回應聽似心酸,不過市場殘酷的競爭壓力,確實也成了這群原本被視為「吃公家飯」的員工,轉變為積極面對工作的關鍵。曾經以出產紹興酒而聞名全台的埔里酒廠,當製酒本業沒落後,卻融合了創意,結合地方發展出目前的觀光產業。這除了讓這座酒廠得以經營下去,對許多國內的「夕陽產業」而言,更是極力效法的經典。酒廠的老員工們,總是自豪地說,昔日排隊等著要搬運紹興酒的大卡車,如今已被一部部載滿觀光客的遊覽車所取代。埔里酒廠成功地,讓停產7、8年的紹興酒,找到了新的促銷方式,同時也為自己找到生存之道。
#@1@#取自在地愛蘭高地的甘甜好水,以及舒適涼爽的氣候,使得埔里在釀酒產業上,原本就占有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當年酒廠剛成立時,每天都可以看到工人推著車,把愛蘭的井水運下來。」提到酒廠的淵源,幾乎每個埔里人都能琅琅上口地,說出這個地方出產一系列美酒的歷史。早在日據時代,埔里酒廠就負責生產一款,專門進貢給日本天皇御用的「萬壽酒」;到了光復以後,埔里酒廠更納入了國民政府所成立的台灣省專賣局,積極研發有「中國十大名酒」之稱的紹興酒。民國42年,埔里酒廠生產紹興酒的技術達到成熟的階段,便開始投入量產、上市,而且市場反映也相當熱烈。或許是受到2位來自浙江的蔣總統影響,當時紹興酒經常是接待外賓的國宴中,總統府高層的指定用酒。即便在民間,紹興酒也是一般民眾聚餐時,不可或缺的高尚飲品。「以前蔣總統還在的時候,政府還會特別派軍隊來看守整個酒廠哩!」在酒廠待了30多年的白小姐,眉飛色舞地描述當年不同凡響的榮景。埔里酒廠在最輝煌的時期,1天可出產1.8萬打的紹興酒。在那個台灣人還很喜愛紹興酒滋味的年代,從總統到普羅百姓,聚餐時,總是習慣擺上一瓶紹興酒,才能襯托出一場筵席的價值。尤其是到了民國70年代,可說是埔里酒廠的全盛時期。廠長林秋長驕傲地說,埔里的紹興酒在77年時,還得到希臘世界食品評鑑會的金牌獎,酒廠每天3班趕工生產造酒,結果還是供不應求。年產量最高曾創下將進240萬打的紀錄,產值更高達新台25億以上,讓埔里贏得了台灣「紹興酒故鄉」的美名。
#@1@#只可惜好景不常在,隨著台灣開放洋酒的進口,國人飲酒的習慣也逐漸改變,紹興酒不再專美於餐桌,銷量急遽下滑,傳統酒類的市場遭受嚴重的衝擊,紹興酒的銷售量更是一落千丈,再加上菸酒公賣局民營化的壓力,埔里酒廠面臨前所未見的挑戰:產值從巔峰時期的20多億紀錄,直直衰落剩下不到1千萬元,酒廠內8百多名的員工,茫然不知自己的下一步,將何去何從。不少埔里人回憶,儘管酒廠內的員工大多是在地的居民,但是過去酒廠和廠區附近的居民互動情況不佳,再加上酒廠機器運作時所造成的環境污染,使得當地人對埔裡酒廠越加反感,經常發表要求遷廠的呼聲;而公賣局內部傳出併廠甚至關閉的消息,更是讓埔里酒廠未來的命運,雪上加霜。「當時公賣局民營化的腳步已勢在必行,很多設備老舊的酒廠都遭到裁撤,埔里酒廠不想關門大吉,就必須盈虧自負。」林秋長回憶當時酒廠的窘境說道。之後,公賣局指派曾到德國學釀酒技術的王武憲,接任埔里酒廠廠長一職,帶領廠裡的員工,想辦法讓這個擁有光榮歷史的酒廠,自謀生路,不要因為市場的潮流而被淘汰。
#@1@#本身也是埔里人、在埔里酒廠擔任秘書的劉俊育表示,王武憲接任後就提出「永續經營」的理念,除了大力改善和酒廠附近社區的關係,85年時還成立國內第一座「酒文化館」,在場內古老的紅磚建築內,陳列歷代酒器、酒廠和公賣局的沿革,以及原住民的酒文化等。儘管如此,公賣局高層那時候仍對埔里酒廠的創意,竟然認為這是「不務正業」的行為,希望酒廠應該把重心擺在本業上;當時酒廠內部的工會,也覺得這樣的轉型還是無法解決營運虧損的問題,員工甚至曾計畫發起抗爭運動。還好這類保守的觀念,並沒有阻擋埔里酒廠改革的信念,2年內參觀酒廠的遊客就超過100萬人次,逐漸證明了酒廠轉型的正確。「埔里酒廠因此變成了台灣最有代表性的酒文化園區,也讓其他酒廠一起跟進。」劉俊育指出,當時絡繹不絕的觀光客,曾為酒廠每年多增加超過1億元的營收入,也逐漸讓酒廠出現了生存下來的契機。
#@1@#眼見埔里酒廠正積極地改頭換面,不過88年的921的大地震,使得埔里酒廠再度遭受到殘酷的考驗,廠房和內部設備嚴重毀損,估計損失將近4億元,劉俊育形容當時形同廢墟的情景,簡直是「慘不忍睹」。「地震前,廠內原本有80萬甕的紹興酒,結果後來只剩下不到8萬甕,大家的心血就這樣給毀了。」「曾經被當作『國酒』的紹興酒,就直接從酒廠流到附近的農田裡,過沒幾天發出陣陣的惡臭。」一位住在埔里酒廠附近住戶,仍記憶猶新地回想當時的慘況。更令酒廠員工心痛的是,隔年3月8日,酒廠在進行重建工作時,卻不小心引起火災,使得埔里酒廠多增加1.3億元的損失,讓幾乎快震垮的酒廠更是滿目瘡痍。酒廠面接二連三的打擊,有些員工選擇調到其他酒廠,但是更多在地的員工寧可留下來重整家園。「那時候不是關廠,要不然就是得趕快復建,酒廠只要早一天完成重建,才有機會讓遊客早點回籠。」林秋長回憶當時酒廠員工的心境。值得一提的是,由於埔里受到震災的影響,遊客嚴重流失,為了挽回昔日的觀光人潮,原本希望酒廠遷廠的當地居民,反而比廠內員工更期待酒廠的復甦。不過當初差點遭到裁撤的埔里酒廠,只能獲得「復建」而非「重建」的經費。在預算有限的情況下,所幸將全倒的廠房拆掉,改建為寬廣的停車場;並且還把酒文化館,搬遷到對面重修後的廠房「擴大營業」,地震反倒成了埔里酒廠加速轉型的契機。
#@1@#在員工們對未來內心充滿危機感的同時,要重振埔里酒廠昔日風光的願景,激勵了員工重建酒廠的用心。90年9月9日,埔里酒廠在不到一年的時間內重新開張。被員工稱為「點子王」的王武憲,異想天開地把原本賣不出去的紹興酒,拿來調製紹興梅、茶葉蛋、香腸、枝仔冰、紹興鳳爪和米糕等點心,很快就使得埔里酒廠成了遊客經過埔里時,必訪的景點之一。特別是假日或旅遊旺季時,每天光是一支定價才25元的紹興香腸,就可以為酒廠帶來30多萬的營收。林秋長預估今年埔里酒廠到訪的遊客,將達到180萬人次,也創下營收將近5億元的新紀錄。今年母親節前夕,以往被拿來提煉成調味品或飼料的清酒酒粕,被報導宣傳為「窮人的SKⅡ面膜」,又讓這家酒廠成為國人熱烈討論的話題,而且嚴重缺貨的情形,總算也幫這家擁有近90年歷史的老酒廠,找回昔日的榮景。「酒親像係免錢ㄟ,人客一箱擱一箱在搬!」儘管始終念念不忘生存所面臨的競爭壓力,但老員工們一看到川流不息的遊客,臉上還是不經意露出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從他們的表情中,似乎讓人看到了埔里酒廠創新轉型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