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二月河小說《雍正王朝》裡,隆科多是個上跳下竄、到處鑽營的皇親,一心想在諸皇子奪嫡鬥爭中插上一腳,期待能賭中康熙皇帝心中欽定的皇位接班人,等新皇即位後,他便可從此從龍升天、飛黃騰達。就在隆科多想要有所行動,正要「押寶」獲得最多官員支持的八阿哥廉親王時,他的叔叔、位極人臣的佟國維卻勸阻他,「每個人都看得到的機會,就不叫機會,每個人都摻和得進的事,就不是甚麼好事。」隆科多聽進了佟國維的話,之後才能成為雍正皇帝的重臣,權力之大不下佟國維為官時。政治如此,商貿亦然,《藍海策略》一書大賣後,不少財經專家言必稱藍海,語必譏諷紅海,但每個人都看得到的藍海,可能是外藍內紅的紅海,而在其中的人都想抽身離開的紅海,也可能是先知者眼中的藍海;而從別人的死路找到巨大商機者,明代中葉晉商范世逵堪稱箇中翹楚。
#@1@#范世逵出生於山西省蒲州(今永濟縣)的糧商世家,世代以販賣農產品為業,曾祖父范斌、祖父范清、父親范鸞都是當地知名商人,由於「家學淵源」,少年時代的范世逵便跟著長輩走南闖北,學習經商之道,因此視野、氣度皆遠高過同儕。在范世逵當家之後,更從糧業跨足鹽業,大大擴充了家族事業的規模,甚至被稱為晉商的代表性人物之一。毛澤東曾贈語葉劍英兩句話:「諸葛一生唯謹慎,呂端大事不糊塗」。蜀漢丞相諸葛亮與宋代名相呂端,代表兩種截然不同的經營者;若從管理學的角度觀之,備受頌譽的諸葛亮,不管大事小事,皆親身力為,美其名為「鞠躬盡瘁」,實際上則是「過勞死」,現代企業家應學習的典範人物,當是名氣略遜一籌的呂端,緊抓事務的大方向即可,其他細瑣事務交由各級僚屬分層負責,不將所有事情攬在身上。
#@1@#葉劍英、范世逵,正是呂端式的政治人物與企業家。范世逵雖然精明幹練、敏銳過人,但對錢卻是態度豁達,他與大多數晉商最大不同之處在於,不在乎蠅頭小利,只做能賺大錢的大生意,而且膽大識卓,敢做其他商家不敢做的生意;所謂沒人敢做的生意,並非作奸犯科但有暴利的「殺頭生意」,而是被非經濟因素所阻斷、沒人敢做的正經生意,例如「輸糧換引」事業。「輸糧換引」指的是明代特殊的鹽業政策,意思是商家得用糧食換取販鹽的專利。鹽業數千年來皆是「鑽石產業」,因此中國歷代皆為鹽政所苦,但明代實施的鹽政,鹽業既非官產官營,也沒開放民間自由買賣,而採取折衷的「開中制」,類似今日的「官辦民營」,不過想爭取賣鹽專利執照的廠商,必須提供明政府所需要的實物,最常是可供邊境守軍食用的糧食,此方法稱為「輸糧換引」。
#@1@#只是,「輸糧換引」政策實施後,雖然短期間獲得良好的成效,但卻在政商勾結之下弊病叢生,商家必須賄賂籠絡大小官員,才能取得販鹽執照,因此獲利大減,有時遭遇貪得無厭的官員,甚至落得血本無歸;最後,根本沒人想做這生意,造成私鹽商到處流竄,甘肅、寧夏駐軍隊更屢屢缺糧。不過,本為糧商的范世逵,發現沒有商家肯「輸糧換引」後,反倒認為「奇貨可居」;他明白要靠賣鹽獲利,一定得避開中間官員層層的剝削,關鍵便在於獲得軍方的支持,於是他決定親自押送糧食到西北,送交需要糧食的軍隊,不像其他鹽商「輸糧」之後,便得倚賴官方的輸送體系。如范世逵所預期,這麼作杜絕了輸送官員苛扣、盜賣糧食的問題,獲得西北守軍眾將軍的強力支持,因為糧食正是軍隊戰力、士氣之所繫,並成為他他最可靠的後盾,各省政府官員沒人敢再為難他,「輸糧換引」幾乎成了范世逵的獨門生意。由於賣糧食只能賺取小利,賣鹽卻能獲得大利,范世逵也因此成為豪富,不過范世逵生性節儉、淡雅,並急公好義、熱心捐輸,備受鄉里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