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購屋者申請房貸不順,行政院長卓榮泰出面,要求金融機構把房貸水龍頭開大些,但今年九月四日,中央銀行、金管會只對「新青安」購屋族放行,而都更族及換屋族並未鬆綁,更是讓苦盼都更銀貸活水的海砂屋更新戶,心情有如掉入地獄般,孤立、無助又無奈。
只關注風險 不關心人民死活
中央銀行所發布的新聞指出,「本行關注不動產貸款集中度,旨在觀測銀行信用配置情形與控管相關貸款風險。都更危老重建貸款及所衍生之整批性分戶房貸均屬中長期貸款,銀行仍須承受房市景氣波動風險。
若依部分人士建議排除相關貸款,雖可使不動產貸款集中度下降,惟將無法完全反映相關授信風險及信用資源流向不動產市場全貌,恐有失本行觀測不動產貸款集中度之用意。」
但事實真的如央行官員那樣的判斷嗎?對很多想都更的居民來說,「都更,不是政府積極在做的施政嗎?」為何官員不體恤民意呢?
他們甚至悲鳴地說,官員拿高薪住好宅,完全體會不到住在像鬼屋般的「海砂屋」內的慘狀,故無法「苦民所苦」,他們不禁高喊「楊金龍,請來看看我們住的海砂屋鬼樣!」
自主都更一等就十一年
發出不平之鳴的是位於台北市信義區,一個寸土寸金被稱作「蛋黃區」的城市核心黃金地段,大家總以為這裡擁有最亮麗的繁華,但在這裡的豪宅與金融大樓的夾縫中卻仍有一群人,在殘破的老屋裡苦等重建的黎明,這一等就是十一年。
這個更新基地計有153戶、所有權人多達200人,更新會在十一年前以「自主更新」名義遞件申請都更,並以「臺北市信義區雅祥段二小段469地號等5筆土地」更新會,從最初提案到事業計畫核定,整整來到第十一年,當中歷經郝龍斌、柯文哲到蔣萬安三任市長,北市府好不容易在幾年前核定事業計畫,讓居民對更新燃起希望。
原本以為「事業計畫」經台北市政府審查通過之後,都更就一路開綠燈,沒想到中央銀行的一紙限貸令讓他們夢碎了。住戶發出怒吼「是不是要等到有人死了,央行才會重視危險建物更新案?」
等待的最難關卡竟是「借錢」
更新會居民說,沒想到後來發現麻煩的問題才開始,最棘手的不是住戶整合、送審,而是中央銀行兩手一攤,對銀行實施無差別資金限貸令,任由住戶自生自滅。
「在錢多到淹腳目的台灣,竟借不到錢,這不是笑話嗎?」一位更新會理事語帶憤怒和疲憊道出心中的感受。
該理事強調,公股銀行原本已經同意提供土地融資,住戶的信託融資、徵信資料也繳交,詎料,後來因中央銀行實施限貸令,銀行臨時撤回承諾。
後來更新會再找到另一家公股銀行,沒想到還是因為央行不願意放行危險建物融資,案子再度停滯,這對住戶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怎麼想都想不到居然會有這種不顧百姓死活的政府。
「一切問題的根源,顯然是在中央銀行,只顧他們政策買票(青年選票)的新青安貸款,不顧危險建物的更新重建,楊金龍,你要不要找時間來看看我們住的是什麼樣的危屋?」住戶再也按捺不住積壓已久的情緒,一提到中央銀行,怒氣就瞬間爆表。
春芳家園:從青春到歲月滄桑
在更新會的多位成員中,不少人與這片土地有深厚情感。一位受訪住戶回憶說:「我在結婚前曾經是都更會其中一個基地『春芳家園』的住戶,屋主是我母親。學生時代和初出社會那幾年,我都住在這裡。」
他口中的春芳家園,是上世紀、40年前興建的公寓,由於當時台灣缺乏建築砂,許多無良廠商便使用海砂,春芳家園等基地就是因為用了內含高氯離子的海砂,建築物被包覆的鋼筋腐蝕、膨脹,造成水泥塊剝落。
幾十年過去了,這些老屋早就腐蝕斑斑,水泥塊掉落的情況幾乎每一戶都難以倖免,有人還因此被砸傷送醫,幸運的住戶,則是在入眠前看到水泥塊即將剝落,因此逃過死劫。
在每次的地震之後,鄰居們除了問候關懷,也免不了為劫後餘生互道恭喜,這聽起來難道還不夠諷刺嗎?
這位住戶回想,「印象中早在民國八十幾年就有不少住戶,因為房屋出現水泥塊剝落,開始討論改建,但住戶意見太多,有人有私心、有人怕吃虧,導致整合非常困難。後來好不容易連同周邊幾個基地一起成立更新會,算一算,從我學生時代到現在也快三十年了。」
他的語氣帶著感慨,「我們不是要炒房,只是想住在安全的家,難道政府連這一點點奢望都不給我們嗎?」
也有住戶不滿地說,政府的都更法令不夠友善,只要有住戶不同意,整個計畫就可能延宕多年:「銀行不願意借錢給我們這種自主更新會,卻寧願貸給建商,這當中引人遐想:去年限貸令一出,有公股銀行臨時不願放款,整個案子又被打回原點。我真的希望央行官員能親自來看看春芳家園,看看我們的屋況,看看還要拖多久?」
危屋都更 一場難耐的時間煎熬
另有理事激動地說:「我們萬萬都沒想到,現實竟然比想像中的還要殘酷,這也讓許多住戶幾乎都想要放棄了」。
這場十一年的都更之路,已讓許多家庭留下遺憾,有人罹癌、有人離世,有人年老體衰無法上下樓,還有住戶因房屋老舊、管線破損損鄰因而反目成仇。
至於無薪的更新會理監事們,長年為會務奔走,也因借不到款,信心一再受到打擊,「我們自主都更走了十幾年,從黑髮到現在白髮蒼蒼,社區住戶有些等不到都更就往生,房子會越來越糟糕,我們家浴室天花板漏水,不得不拿臉盆接漏,鋼筋腐蝕天花板變薄,哪天樓上地板會不會塌下來也不知道,萬一鬧出人命怎麼辦!」
「走了十幾年,只剩銀行團的融資,希望不要等鬧出人命才同意融資,我們已經沒辦法等了。我們只是想要有個安全的家,沒想到回家之路,竟是如此遙遠……」,住戶臉上露出的無奈與驚恐,似乎是在對政府做無言卻最深切的抗議。
在這個社區裡,時間像一道緩慢的牆,年復一年地阻絕大家的希望。在這場長期抗戰中,有人搬家了,有人留在這戰場上繼續抗戰,有人則是漸漸老去、無力對抗,他們不知道,這裡會不會變成他們的─墳墓。
政策矛盾在打炒房與都更間
中央銀行自2023年起推出多項「防炒房措施」,限制建築融資與土地貸款,政策初衷是抑制房價上漲。但這項限貸令,卻意外波及一批「自主更新」案。
「銀行怕被央行盯上,不敢放貸給我們。」住戶氣憤地說,自主更新會是不是缺乏建商擔保,也沒有大型資本背景,因此被央行視為高風險對象,不願意鬆綁,有住戶說,「政府鼓勵都更,但卻沒有任何放寬自主更新融資的機制,根本是說一套、做一套,欺騙選票。」
有住戶回憶說,當第一次聽到水泥塊落在天花板上的聲音,至今已三十多年了,他說,從偶爾落下撞擊聲,到鄰居的整片水泥板崩塌,浴室、管道間漏水不敢整體修繕,鋼筋的腐蝕、水泥的爆裂,真不知哪天災難要降臨。
他進一步批評,整合了二、三十年的自主都更,各程序都將完備,禍害災難要遠離的時候,沒想到中央銀行卻管制放款,銀行有資金卻不敢放貸,結構危險的海砂屋根本不能住人,央行這項政策是把他們放在危險居住環境中,生死放任不管。
一位住戶說,回首自主都更歷程,內心百感交集,因這條路走得漫長又艱辛、跌跌撞撞,但正因為有一群無私奉獻的理事、監事,大家才有了希望,他們不為名利,利用自己寶貴時間默默付出、奔波協調,忍受許多住戶的流言蜚語,只為了讓大家有個安全的家,衷心感謝他們的付出。
另一住戶回憶,「我擔任過樓長,深知推動自主都更的艱辛。為了說服大家支持都更,我挨家挨戶拜訪鄰居,每一次敲門、每一場談話都充滿挑戰與考驗。我深刻感受到那份『信任』的珍貴,正是因為大家願意相信、願意團結,我們的社區才有了改變的希望」。
他進一步對政府喊話說,政府對「打房」嚴審,卻讓自主都更成為這一波最無辜的受害者。他們既非建商,也無意炒高房價,只是想住得安心,政府在制定政策時,真的有了解百姓的心聲嗎?誠摯期盼政府能重新審視自主都更的資金需求,放寬政策。
期待人民的公僕、央行的總裁,把人民的安全放在首位,修改你的貸放管制內容,讓這將要崩塌的房屋能取得重建的資金。
更新基地 被遺忘的「蛋黃區」
從民國八十幾年第一次談改建,到今日的融資卡關,春芳家園的故事橫跨三十年,也從一個世代跨到另一個世代。有人在這裡長大、成家,如今看著父母老去,仍住在沒有電梯、牆壁龜裂的屋裡。
「我們支持政府打炒房,但政策應該更細緻、更有彈性,不要讓無辜居民被波及。」一名住戶堅定地說,「我們不是炒房客,我們只是想住在安全的家。」
該理事指出,這場歷時三十年的都市更新,折射出台灣都更制度的兩難:一邊是政策口號與金融規範的矛盾,一邊是被老屋困住的居民生命不被重視。當房子變成風險、制度變成枷鎖,當政府遺忘這個蛋黃區,居民對政府便全然失去信任。
都更不該是人生馬拉松
危險建物更新與銀行限貸令的拉扯與矛盾,凸顯出政府的無能,限貸令,不該讓住戶的回家之路變成一條馬拉松的賽道。
他們想請政府記得,信義區的夜晚永遠比白天美麗,但歡笑聲中,還有一批等待黎明的人,每天躲在陽光照不到的翻墨角落,暗自垂淚。
只要有人被「落下」 對都更都是一種諷刺!
有人批評,央行的信用管制、銀行自主管理不動產貸款,將阻礙都更危老重建,但央行似乎並不這麼認為,還拿出「數據」來辯駁。
央行指出,自2020年12月以來,央行陸續強化信用管制措施,有關都更、危老或其他配合政府政策之重建案件均不受限制。2024年8月請銀行自主管理不動產貸款,亦多次強調不應影響推動都更危老重建等用途所需資金。
央行指出,指信用管制措施實施以來,本國銀行都更危老重建貸款持續顯著成長,至2025年8月底,本國銀行都更危老重建貸款升達8,235億元,較上年9月底增加1,534億元(+23%),較2020年12月底大增6,144億元(+294%),占全體銀行建築貸款比率由2021年1月底之8.3%升至24.0%。
在這些「漂亮」的數據背後,雖然有官員努力的辛苦,但都更是一條漫漫的長路,只要有一戶一人被「丟下」,當他們住在「危屋」、「鬼屋」中,那種每日的苦,是位居高位的官員能想像的嗎?
萬一地震來了,出了人命,再來談事後的究責?都於事無補!
過往,官員下鄉巡查以求體恤民情,但現今,都是災害發生了,才看得到官員身影;但那時,再多的關懷都枉然!
住在海砂屋裡的住戶只是想住在安全的房子,但這個心願的達成,怎麼會這麼難?!
更多精彩內容 就在 [理財周刊1314期] 👈點紅字看更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