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送走災難頻發、四境不靖的二○一五，沒想到二○一六年才剛開始，全球市場就馬上冷不勝防地來場震撼教育。不但全球股市大跌，人民幣重挫，原油價格殺紅眼，連北韓都來湊熱鬧，搞了個核氫彈試射，讓東北亞局勢惴惴不安。位於震央的陸股上周累計下跌九．九七％，靠大陸政府進場干預，元月八日才能收高約二％。亞股也受帶動止跌回穩，但一周來港股、日股跌約七％，台股跌掉四四四點(五．三三％)，創有史以來最差的開年第一周股市表現。美國道瓊工業指數、標準普爾(S&P)500指數和以科技股為主的那斯達克(Nasdaq)指數開年的前五個交易日全都收黑，跌幅總和分別六．二％、六％和七．三％。彭博(Bloomberg)估計，全球股市今年的第一周，市值就抹去超過四兆美元。全球前四百大富豪，財產在這一周內也蒸發了一九四○億美元。原油期貨價格也創下十二年以來的新低，每桶價格跌破三十三美元。雖然周五尾盤有反彈，但美國西德州原油(WTI)和布蘭特原油(Brent)一周來跌掉了約一○％。全球基金動向研究機構EPFR Global數據顯示，截至二○一六年元月六日的那一周，投資人從全球股票型基金贖回了八十八億美元，而投資於美國市場的基金贖回金額達十七周新高。投資人的恐慌是有原因的。原先幾乎所有研究機構都預期今年景氣會比去年好，說好的「否極泰來」不但沒發生，反而飛來兩隻黑天鵝：「大陸股匯重挫」與「原油大戰」，教人如何不心焦？黑天鵝1：中國股匯重挫我們在二○一四年底的大趨勢專刊中，便已經預測了「中國成長減緩，恐陷通縮惡性循環」、「貨幣戰爭 強勢美元復辟」以及「石油戰爭開打」，在過去一年中一一得到驗證。到底上周造成中國股匯重挫和原油重挫的原因是什麼？還是得從大陸的經濟基本面說起。大陸二○一五年全年通膨率為一．四％，創六年新低，而工業生產者出廠價格指數(PPI)則連續四十六個月衰退，全年下跌五．二％。製造業陷入通縮，已經是個不爭的事實，每月發布的官方製造業採購經理人指數(PMI)也持續五個月陷於象徵景氣衰退的五十以下。製造業ＰＭＩ指數按例是在每月一日發布，而今年元月的第一個交易日又剛好是大陸股市實施熔斷機制的第一天。該機制的設定是，如果滬深股市指數跌破五％，則暫停交易十五分鐘，恢復交易後如果繼續下跌，跌到七％，便觸動熔斷機制，結束當日交易。由於去年七月八日大陸為了救市，禁止上市公司大股東賣股的措施即將於元月八日到期，本已經讓投資人感到不安，沒想到四日發布的十二月財新製造業ＰＭＩ繼續下滑至四八．二，為連續第十個月低於五十以下，股市應聲下跌，竟然就跌到第一個五％閥值令股市暫停交易，恢復交易後，持續摜跌至七％提前休市。在新年的第一個交易日就觸發熔斷機制，不但大陸投資人為之錯愕，也引發亞洲股市連袂重挫，這樣的恐慌心態繼續蔓延至歐美股市。第二天，大陸政府進場撐盤，指數開高後，沉重賣壓便持續出籠，雖然沒有再度跌停，但終場依然收黑。第三天，原先以為可以經濟轉型後取代製造業成為經濟火車頭的服務業也開始有轉弱跡象，十二月財新服務業ＰＭＩ下滑至五○．二，創十七個月新低，也是史上第二低的水準。當天在岸人民幣匯率較前一日低逾一百點，直接跌破六．五大關，股市繼續收低。第四天，大陸外匯局繼去年八月十一日匯改之後，再次無預警大幅調低人民幣匯率中間價，這次的幅度為三三二點，震驚匯市，人民幣匯率立即跳水，離岸匯率(CNH)一度觸及六．七六七五，在岸匯率(CNY)則達六．五九四七。股市也因而再度上演爆量重挫熔斷戲碼，人心惶惶。擔心投資人的恐慌心理在次日繼續引發熔斷機制，大陸證監會在七日晚間宣布暫停實施熔斷機制，並在八日發動大舉護盤行動，終於讓指數收高約二％。而大陸央行八日也微幅調升人民幣兌美元匯率中間價，並在外匯市場干預阻貶。中國去年上半年雖有滬港通的資金挹注，股市大漲，卻因為投機融資增加過快，泡沫破滅也快，經歷了驚天動地的股災，上海A股最糟的時候指數從高點累計下跌四五％，高盛(Goldman Sachs)估計六～七月救市規模超過人民幣九千億元。八月底「國家隊」重新入場，彭博(Bloomberg)估計救市規模達一．四兆元人民幣。人民幣貶值是最大風險原本以為股災已經成功獲得解決，沒想到今年在一連串意想不到的因素加總下再度觸發股市逃難賣壓，大陸國家隊只好再度出動，勢必又要再耗費巨資。但這還沒把在外匯市場上干預的部分算在內。去年十二月外匯儲備三三．三○四億美元，為三年多新低，較十一月的三四．三八三億美元，下降一○七九億美元，跌幅為史上最大，而全年共減少五一二六．五六億美元，下滑幅度達一三％。面對未來資本外流恐將持續，加上央行賣出外匯買進人民幣來阻止人民幣貶值，大陸外匯存底的減少將難以避免，除非看貶人民幣的預期心理有所改變。這一連串的救市行動，肯定會耗費大量金錢，但最終是否能盡其功，恐怕目前還沒人敢下結論。事實上，人民幣貶值已經被市場投資人包括高盛亞太區策略分析師慕天輝(Timothy Moe)與星展銀行全球執行長高博德(Piyush Gupta)在內，擔憂的最大風險。根據世界銀行(World Bank)近期發布的國際債務報告(International Debt Report)，大陸的美元與港元計價債務佔外債比重高達九三％，其中美元佔八六％，且短期債務佔外債比重達三成。由於港元釘住美元，香港更是在美國聯準會十二月中旬宣布升息一碼後就馬上跟進升息一碼，因此人民幣走貶，都會使企業的美元和港元債務被動膨脹。若以ＣＮＹ目前價位六．五八％與八月十一日匯改前的六．二％相比，已經貶值逾六％，償還美元債務時，相當於增加了六％的額外成本。高博德並警告，「很多大陸企業在未來一～二年會發生一九九八年東南亞一樣的危機，因為他們的債務未曾避險，危及其償債能力。」彭博數據顯示，目前大陸金融機構與企業債券和貸款在內的美元計價債務，還有五八一四億美元尚未償還，光是去年發行的美元企業債就高達一三三八億美元，年增四二％。一九九七～九八年的亞洲金融危機，是從東南亞開始，當時的背景也是美元大幅走高，使得當時外債比重過高的東南亞企業發生償付困難而引發違約倒閉潮，股債崩跌，更蔓延到其他亞洲股匯市，演變為亞洲金融危機。大陸已經是全球第二大經濟體，也是第二大進口國，若經濟發生硬著陸，或是發生金融系統性危機，必然會對所有國家造成相當可觀的衝擊。人民幣大幅貶值，使全球經濟前景增添了更多的不確定性，也令原油市場對中國任何的風吹草動格外敏感。大陸目前是地表最大的能源進口國，經濟若轉弱，必然會影響原油的需求。大陸市場的風雨飄搖，來得真不是時候。美國頁岩油革命使其成為能源自主國，原油庫存現在還比五年平均值高出一．二億桶，更何況沙烏地阿拉伯領頭的石油輸出國組織(OPEC)為了保住市佔率，堅持不減產，而另一個原油大出產國伊朗，馬上就要解除出口禁運，加入賣油的行列。現在已有瑞銀(UBS)和野村(Nomura)等投資機構預估原油價格可能會跌破每桶三十美元了。信奉伊斯蘭教遜尼派的沙烏地阿拉伯元月二日處決了什葉派的教士尼姆爾(Nimr al Nimr)等被控從事恐怖活動的四十七名罪犯，激怒了什葉派穆斯林，當夜沙國駐伊朗德黑蘭大使館遭到攻擊，沙國因而宣布與伊朗斷交，並要求伊朗外交人員在四十八小時內立刻出境。消息傳來，國際油價在元月四日強勁反彈了三％，但不過是一日行情，立刻受到大陸經濟不確定性的影響而繼續下跌。畢竟現在是原油供給已經快淹到肚臍眼，而需求卻疲弱，根本沒有持續大漲的條件。為什麼沙烏地阿拉伯會在這時機做這件事去激怒其宿敵伊朗？伊朗與沙烏地阿拉伯一直爭著想當伊斯蘭世界的老大，並在葉門和敘利亞內戰中支持對立派系，原先就已經存在引爆點；但雙方過去都是在檯面下暗鬥，沙國卻選擇在此時攤牌，如果用動機推論，恐怕是眼見油價已經跌破了每桶三十五美元，而伊朗每天又將新增五十萬桶原油到市面上，令其焦慮到決定製造事端，引起外界對中東衝突的緊張，進而推升油價。黑天鵝2：石油大戰開打 中東危機再起？沙國已經因為原油價格低迷，而開始實施財政撙節政策，國內民意不滿的情緒正在升高。處決煽動沙國國內什葉派信徒採取分離主義行動的尼姆爾，很可能只是沙國政府一方面想取得國內威信，爭取民意支持，二方面因對伊朗不滿而做出的情緒化行動。但即使兩國互相叫囂，甚至伊朗指控沙國轟炸其在葉門的使館，卻都不願意減產石油。而沙烏地阿拉伯一宣布與伊朗斷交，馬上就有其他遜尼派的國家宣布跟進，與伊朗斷交。這恐將使遜尼派與什葉派國家形成兩大陣營互相對立，而使伊斯蘭國從中坐收漁利，將對全球造成嚴重的威脅。如果原油價格持續一兩年無法漲回五十美元以上，則生產成本高於此水準且原油佔出口比重較高的國家如俄羅斯、委內瑞拉等必然要喝西北風，如果每桶跌破三十美元，則連沙烏地阿拉伯和伊朗自己都得勒緊褲帶過日子。這些國家會否因為狗急跳牆而採取炸毀對方油田的方式來使油價回升？中東是否會發生第二次的茉莉花革命？這些問題目前都很難回答，但一旦真的發生了，或甚至處理不當而引發更大衝突，恐怕也會衝擊到脆弱的全球經濟。兩隻黑天鵝，正在上空盤旋，投資人可不能輕忽了它們的威力，小心它們振翅飛翔引起的氣流，如果互相作用，恐將形成一個完美風暴，捲起萬丈波濤，鋪天蓋地而來。
